第一百一十章 激战宁远城下

    第一次进攻宁远可谓是损失惨重,包衣和蒙古人自然不被看在眼里,但真夷的死伤也超过两千。

    在这其中,更有贝勒德格类、固山额真图尔格等数十名军官阵亡,怎能不让老奴感到痛心和愤怒。

    看着远处木桩阵冒出的火光,升起的浓烟,老奴觉得时机差不多了,便又发出了命令。

    马蹄声轰鸣,建奴的骑兵分队驰骋,在东、西、南三面进行迫近逼压。骑兵在百十米外便点燃火箭,然后纵马疾驰到第一道壕沟前,向着木桩阵射击。

    成千上万的战马奔驰,马蹄声轰鸣,震得地面都微微颤动。再加上建奴的呼喝呐喊,威势甚是惊人。

    范文程露出了一点笑容,这也是他的计策,分薄守军的兵力和注意力,好有利于一面突击。

    “建奴的骑射——”城头上,熊廷弼冷笑着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再怎么制造声势,壕沟是摆在那儿的。就算没有木桩阵阻隔,防御的威力也并不会降低多少。

    如果建奴是以打到城下为目的,那不会是胜利的开端,而是噩梦的开始。

    尽管宁远城在完成防御体系建设后,是第一次遭到进攻。但明军却已经围绕着攻防,进行了多次演练。

    所以,包括熊廷弼在内的守城官兵,都是相当有信心,打起来才不慌不乱,以稳定的发挥杀伤了大量的敌人。

    “传令,命城外四方守将做好撤退入城的准备。”熊廷弼沉吟了半晌,再次下达了新的命令。

    是在城外依据深沟高垒继续防御,还是将建奴引至城下予以大量杀伤,两相比较并没有明显的区别,都是以杀敌为目的。

    熊廷弼觉得建奴此番也就是最后的疯狂,再被击退也就只能黯淡撤兵了。而给他们点希望,引至城下予以重击,应该能更多地消灭敌人。

    而且,对于依城防守,熊廷弼也想让官兵们尝试一下。毕竟,这种类似于棱堡的防御体系,还没有经过实战。

    在熊廷弼看来,如果棱堡在实战中表现出很大的优势,明军就能够前出至锦州、大凌河,甚至是广宁,对建奴施加更大的压迫。

    命令很快传达到各方守将,准备工作也立即开始进行。比较笨重的火炮先行搬移,多余的弹药物资也搬到城内,城头上的武器和兵力增加。

    官兵们心里都清楚,这是要主动放弃城外阵地,依托城池与敌人进行下一轮较量了。

    这边做着紧锣密鼓的布置,建奴还在折腾着。木桩阵燃起的火焰,阵地上明军的沉默,给了建奴希望和勇气,他们的呼喝更加有力。

    “报汗王,城下敌军阵脚动摇,有退入城内的迹象。”

    “报汗王,城上敌军增加,城下敌军调动频繁,似在向城内搬运物资。”

    努尔哈赤听着探骑的回报,面无表情的脸色稍有缓和,摆手道:“再探。”

    范文程听得仔细,心中得意,却还尽力矜持,不敢露出太过骄傲自得的神情。

    面对火烧木桩阵的妙招儿,明军的阵脚已乱,已经作好了不敌就撤退的准备。而某的高招妙计又岂止于此?

    对于宁远城池的怪异形状,老奴和范文程不是不明白这样的意图。马面的变形,利用交叉火力,弥补攻击城下之敌的死角。

    可明白是明白,他们却并没真正见识过,也低估了棱堡的杀伤威力。

    在范文程的计策中,攻到城下后,便把所携带的火炮推上去轰击城墙。

    尽管他们都知道,明军城上的火炮在射程上有优势,但操控火炮的汉兵,死多少又算得了什么?

    同时,攻到城下的士兵还可以在城门角两台间守御薄弱处凿城,并利用钩梯攀城作战。

    这样三管齐下,不敢说能绝对破城,但已经是最接近成功的办法。

    战场上虽然火光四射、烟雾升腾,战斗却并不激烈。双方都在按计划做着布置,等待着真正爆发的时机。

    当木桩阵被烧得七零八落,已经无法阻碍通行时,建奴的真正进攻终于开始了。

    一辆辆又高又大的庞然大物出现在战场上,沿着军队让开的通路向前推进,逼近了壕沟。

    熊廷弼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,好半晌才似乎认了出来,难道是壕桥,或者是壕车?

    壕桥是为了通过城外的壕沟或护城河等障碍,作为攻城军机动性的便桥,在形制上有点象后世折叠的消防梯。

    在宋朝时,壕桥被装上轮子,做成车型,以便推移。而壕桥的宽度是视城壕或护城河的宽度而定,所以多半是在围城时攻方观测后就地取材制作的。

    壕车又叫填壕车,载有石、土,一到壕边便将土石投入壕中。它是以竖直的桥板作为防御,人员在推进填壕车时可以避免遭到矢石的攻击。

    这两种器械都有轮子,形制也不固定,熊廷弼一时也难以区分。但这不妨碍他给城上守军下达命令,调整火炮,准备轰击。

    在战争中学习战争,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。就算是你是身经百战的老将,也会遇到新问题,遇到新战术。

    熊廷弼也是有疏漏的,城墙上倒是泼水结冰加了防护。但他漏掉了木桩阵,如果也冻上一层冰,建奴的火攻也就难以奏效了。

    当然,这对于宁远的防御体系影响不大。可对于熊廷弼来说,却也不失为一次警醒。

    建奴不是野人,他们的屡战屡战也不是全靠着蛮力。特别是有一些汉奸在相助,在熊廷弼看到壕桥或壕车时,他就可以确定。

    壕桥已经是只在古代书籍上有记载的东西,特别是折叠型的壕桥,要用到转关(销轴)和辘轳(绞折叠桥车),可不是一般人光看书就能做出来的。

    而填壕车则在宋朝的《武经总要》上记载了两种,就算不是依图仿造,把楯车加长加轮,也能起到相同的作用,倒不是很难。

    从武学毕业,回到宁远只一个多月的参将朱梅就在熊廷弼身旁,也在注目观察着越来越近的攻城器械。

    “大人,这好象是壕桥。”朱梅不是太确定地说道:“宋朝时有过,本朝已经消失无迹。”

    熊廷弼不置可否,开口问道:“不是填壕车?”

    朱梅轻轻摇了摇头,说道:“填壕车在《武经总要》上有图有形制,不是这个样子。”

    熊廷弼露出赞赏的微笑,先是传达将令,命弓箭手携带火箭急速出城迎战,然后才对朱梅说道:“你看过《武装总要》,不错。”

    朱梅号海峰,在历史上不算太出名,但也是相对而言。他出身辽东广宁前屯卫,为人朴实忠厚,办事精明干练。

    在历史上,他曾参加了宁远保卫战和宁锦大战,后升任山海总镇,都表现得很英勇,很有能力。

    朱梅有些赧然地笑了笑,说道:“末将只是在武学听教授讲过几句,也见过正在研制的舟桥,与此壕桥颇为相似,但却更加精细巧妙。”

    哦,熊廷弼略显惊咦,捋着胡须道:“武学正在研制舟桥,难道是为了沿海登陆方便。”

    武学又加科了,除了步、骑、炮外,又加了工、辎,还设了个兵器研究院。而舟桥则是工兵科所用,由一些能工巧匠来研制。

    朱梅说道:“不仅是海岸登陆,还有江河沼泽地带,也可以使用。”

    熊廷弼点了点头,不再细问,转目于城外,伸手指了指,说道:“建奴之中有汉人相助,方能制出壕桥。日后与建奴作战,不可轻敌呀!”

    朱梅脸色也凝重起来,建奴的勇悍,再加上汉人的科学文化,假以时日,真的是不能小觑。

    “大人当上奏万岁,请求多拔纵火武器。”朱梅看了一眼城墙后的箱子,说道:“燃烧爆炸弹,到底还是少了些。”

    熊廷弼苦笑了一下,说道:“不容易啊,火油由西北地方收集,千里迢迢运来。数量既少,耗费又多。”

    我最早采集和利用石油的记载,是南朝范晔所著的《后汉书·郡国志》。

    当时的酒泉郡延寿县,即今甘肃省玉门一带,“县南有山,石出泉水,大如,燃之极明,不可食。县人谓之石漆”。

    晋代的《博物志》,又指出这种石漆可以作为润滑油“膏车”(润滑车轴)。

    这些记载表明,我国古代人民不仅对石油的性状有了进一步的认识,而且开始进行采集和利用了。

    《武经总要》上还记载了对如何以石油为原料制成颇具威力的进攻武器——“猛火油”,北宋的军器监,就有专门加工“猛火油”的工场。

    但采集和开采是两码事,指望地底自然渗出,石油能有多少产量?

    所以,说到纵火,宋代之后便是硝磺火药等物,猛火油已经是很少很少了。

    象广宁之战时用烈酒混合物,在朱由校看来还是差了不少。烧得不够猛烈持久,效果不够惨烈刺激,视觉不够震撼哪!

    所以,在广宁之战后,他便下旨让西北的延安路地方官搜购石漆、石液、脂水、火油、猛火油,都是一种东西——石油。

    除此之外,朱由校还让火药兵器局造了些混合鲸油和烈酒的燃烧弹,比石油的差点,但效果还算可以。

    正象熊廷弼说的,石油既少,又得千里运输,真的很费钱。

    但朱由校已经想到了解决之道,正在研究试验,成功的概率很大,却还需要些时间。

    所以,宁远城贮存的爆裂燃烧弹不是很多,也没轻易使用。至于燃烧效果差的火箭火罐,却还是比较充足。

    又等了片刻,建奴的壕桥才缓缓接近了壕沟,炮兵军官前来请示是否开火轰击。

    随着熊廷弼一声令下,老式火炮率先开火,在火焰闪现和白烟升腾中,一颗颗实心炮弹从城上飞出,射向目标。

    在隆隆的炮声中,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划过低平的弹道,或落地弹跳向前,或直接就击中了壕桥。

    因为壕桥造的比楯车要宽大和沉重,推移耗费的人力更多,也比楯车更抗打击。

    两三斤重的炮弹击中壕桥,只是在折叠斜起的桥面上打出一个孔洞,或是将拼接钉在一起的树木震散击坏,并不能对壕桥的整体造成损毁。

    熊廷弼观察着,很快就下令停止炮轰,让炮兵抓紧时间装填弹药,作好轰击通过壕桥冲击的建奴甲兵的准备。

    此时,一篷篷火箭从明军阵地升起,射向木制的壕桥。有些火箭射中目标,在壕桥上燃起了火焰。

    熊廷弼摇了摇头,认为阵地上的将领并不了解这种比较古老的攻击器械,火箭射得过早,威胁不大。

    果然,壕桥抵近壕沟后,车后的包衣喊着号子拉动了绳索。

    只见折叠起来的桥面慢慢立直、前倾,最后轰然一声向前方拍了下去,桥面前端的尖桩扎在壕沟另一边,在壕沟上搭起了通行的桥梁,桥面上的几支火箭也应声而灭。

    壕桥后面除了推车的包衣,还跟着楯车提供掩护。桥面打开,立时便显现出来。

    建奴弓箭手在楯车后射出密集的箭矢,掩护着包衣扛着钩梯冲上壕桥。包衣们发出既是壮胆,又是恐惧的喊叫,冲了上去。

    轰!正对壕桥的明军阵地响起炮声,一门虎蹲炮射出上百的弹丸,迎面扑向敌人。

    扛着云梯的包衣立时被打倒了好几个,发出凄厉的惨叫和哀嚎。

    在军官的指挥威逼下,又有包衣冲上去补缺,扛起钩梯继续前冲。

    伴着一声天鹅音,明军阵地上的火枪轰鸣声响了起来,一颗颗铅弹呼啸着射向敌人。

    轰!又是一架壕桥翻拍下去,同样是包衣扛着钩梯冲过来,要在第二道壕沟上架起通路。

    枪炮声密集起来,明军依托阵地猛烈射击,破坏敌人的作战意图。

    而建奴这边也响起了火枪的声音,是佟养性所率的汉兵,他们依托楯车,用手中的鸟铳开火还击。

    一架钩梯搭上了壕沟,后面的建奴军官愈发大声地嚎叫指挥,包衣只能硬着头皮,再次扛着钩梯往前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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