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四章 信仰是一种哲学

  如神乐澪所说,神乐万龟最近的状态很不好。

  虽然看上去还是那般端庄清冷,但熟悉她的都能看出她眼神的黯淡与动摇。

  她失去的不仅是是八尺镜,更是修行神道的一颗道心。

  一直以来坚信的东西动摇了,对于神的理解,对于神的认知都被颠覆。

  这对于神道修行无疑是致命的,偏偏神乐万龟还是能通过祈祷获得神力,对应境界该获得的神力一点都没有减少,这反而加重了她的困惑。

  所谓神,到底是什么?

  更进一步,神道为何会诞生?

  神,真的值得信赖吗?

  诸如此类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,止都止不住。

  她尝试寻求答案,尝试向他人求助,得到的答案都不能让她满意。

  侄女神乐澪说:神就是神,从人类身上获得信仰,为人类提供力量。

  兄长神乐兆说:神已经死了,现存的神不过是某种机制,信与不信都一样。

  父亲,也是神乐家现任当主的神乐京说:我也在寻求这个问题的答案,为此我一直在探寻幽界。

  双胞胎妹妹神乐千鹤倒是没说什么,只是劝她别想太多,更别钻牛角尖,能当媛巫女就当,当不了学自己半退役也挺好。大不了让老哥去挑担子,他浪了这么多年,也该收心了。

  然而想太多这种事,不是说不想就能不想。

  天下什么关都不如心关难过。

 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,她就睡不着。

  很想去找当事人之一的东君问个明白,可连东君人在何方都找不到。

  有心去问关俊彦,又因为身份过于敏感,迟迟不敢行动。

  就这么纠结着,越纠结,越在意。

  以至于在感知到熟悉的神性之时,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。

  一路疾行,眼看着就要到达目的地。

  忽然头顶一道劲风袭来,下意识地伸手格挡,却挡了个空。

  同一时间,一只大手拂过她的头顶。

  手法异常熟悉,正是神乐家家传的古武,整个神乐家能在这方面胜过她,且会干这种事的只有一人。

  “兄长——”

  才叫了一声,就听神乐兆说道:

  “想男人也不用这么着急吧,衣服都不换?”

  神乐万龟这才意识到自己来得匆忙,还穿着睡衣,少女心爆棚的粉色带花边款型,不由脸一红。

  “是谁来了?”

  “你最看好的小男生,就在你身后。”

  神乐万龟立刻转头,果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。

  只是距离有些太近,近到几乎鼻子对鼻子。

  不对,是已经碰到鼻子了,不过没有任何实感。

  下一个瞬间,那张脸整个撞入神乐万龟的身体,眼眸中的琉璃色与万龟黑色的眼眸相互重叠。

  后者顿时头晕目眩,正要凝神抵抗,神乐兆又道:“别抵抗,那里或许有你想要的答案。”

  随后,世界变幻。

  没有了熟悉的月下枫林溪涧。

  有的是高山流水,翠竹凉亭。

  亭内,单眼单足却无残缺的神魅女性,轻抚古琴。

  见到亭外的神乐万龟,起身微笑:“很久没有新客人来了,欢迎。”

  过于独特的特征,神乐万龟很容易联想到她的身份:“您是……那位‘单眼单足的智慧之神’?”

  “曾经是,如今只是一段活在过去的残渣,你可以叫我夔女。”

  “夔女前辈,您真的成了神?”

  眼前的夔女,与她信奉的“天照”,与神乐澪信奉的“建御雷神”都有不同,说是神,更像是人或者妖怪。

  “曾经的我只差最后一步,算是伪神。你的来意,关俊彦已经和我说了。我现在告诉你我的答案,神是一种理想化的产物,而信仰是一种哲学。”

  “!!!”神乐万龟的脸色变了。

  ◇◇◇

  枫林之中,溪涧之旁。

  神乐兆出手后,迅速收手,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双目失去焦距,无神更无灵光的亲妹妹:

  “入梦?神游?”

  “两者皆有。”

  关俊彦的天魂穿过神乐万龟的身体,某种琉璃色敛去,回归平常。

  系统冥想空间的本质是将人的心神拖到属于自己的N之领域中,正常来说只能自己跟自己玩。

  但掌握神魂分化之法后,又衍生出新的操作。

  神魂虽分,与本体依旧保持着特殊的联系。

  以此为桥梁,就可以将他人的意识送入自己的N之领域,时机卡的好就可以一起进入冥想空间。

  当然,只有一个天魂,并不足以将神乐万龟的意识强行送走,所以才需要神乐兆辅助,神乐万龟自己不抵抗。

  而关俊彦自己也不用全心全灵投入冥想空间,可以靠着分魂保持和外界的联系。

  “有趣。”神乐兆眯起眼睛,“继续刚才的话题,你说能对万龟有帮助,我很好奇你对神的看法。”

  “是工具,人类的意识创造出的工具。”

  关俊彦丝毫没有因为身处神道圣地就给神留情面。

  店主、狐狸精、夔女。

  黑巫女,白巫女,媛巫女。

  都见过的关俊彦已经足够了解神道的本质。

  因为人类需要,所以才有神。

  没有需要,神便会消失,所以神才会给予信仰与回馈。

  阴阳家抢夺神性的“司命”之法。

  须佐之男自我牺牲,对日本武尊的成全。

  夔女为了终结乱世,而谋求成神。

  以及狐狸精以怨念存留于世,谋求以黑白巫女承载复活。

  有哪个是真正尊重神明?信仰神明的?

  种花家那边就更不用说了,一个“封神榜”道尽一切。

  “如果工具没有工具的自觉,想要凌驾于人类之上?”神乐兆又问。

  “那就把工具毁掉,人类并不需要神来指引。”

  见神乐兆没有意外,没有愤怒,反而露出微笑,关俊彦心中升起某个猜测。

  “看来伯父已经知道神道的本质,那为什么万龟阿姨——”

  “有些事知道未必能说,没有人愿意把危险带给家人,更何况我已经付出过不止一次代价。”

  神乐兆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哀伤,哀伤的背后是熊熊燃烧的怒火。

  “不止一次?”

  神乐兆的过往关俊彦有听说,神宫寺菖蒲被废的事也不难打听,琴子麾下的妖怪们打架不行,情报不是一般的灵通。

  但这只是一次,还有其他的?

  “你马上就知道了。”轻轻地叹了口气,神乐兆提高音量,“父亲,请带我们去您那里。”

  父亲?

  那不是——

  念头生起的时候,空间扭曲,恢复之时已从山腰修行场来到山巅,天照大神宫后方的独立庭院。

  那是神乐家当主的居所。

  关俊彦拜访神乐家这么多次,其他嫡系都见过不知道多少次,唯有这一位,一次都没有见过。

  一开始还时不时提一下拜会的事,后面直接就不说了,等您老有空吧。

  这位闻名已久的大佬终于肯现身了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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